李雷雷:怀苏渊雷先生
怀苏渊雷先生
常常拼音键入“施蛰存”三字时，电脑显示屏上同时会呈现“苏中常”，地道是“s z c”谐音？抑或是奇奥巧合？我理解而且愿意相信，那应该就是一种缘吧李雷雷。
文 | 何振华
10月15日下战书，做为华东师范大学72周年校庆特展的“百年苏子 · 渊默雷声——纪念苏渊雷传授降生115周年诗书画印文献珍品展”在华东师大博物馆展厅开幕李雷雷。11月13日，是苏老仙逝28周年忌日。谨以拙文依靠一份“以人化文、以文化人”的情挚。
百年苏子 • 渊默雷声——纪念苏渊雷传授诞辰115周年诗书画印文献珍品展示场 图：华东师范大学微信号
1995年乙亥新春大岁首年月二早上，我去华师大一村给苏渊雷先生贺年李雷雷。迎面见“遁园”门外贴了先外行书的对联——
衔杯笑对不速客李雷雷，
入岁实成米寿翁李雷雷。
师母说那是先生吃过年夜饭就写好了的李雷雷。苏渊雷的草字好，濡染了醒意的草字更好。满面红光的老先生被人一左一右“架”到案前，看着他蘸墨挥毫，高声吟唱，腕底带风，似有神助，他本是瓯江边上的人，十足的“瓯昆”味，不雅者如我，眼福耳福，两无所憾。我晓得，之前，先生有好些年未曾贴对联了；我一会儿就想起先生旁观了昆曲《牡丹亭》后的低吟：“新翻一曲牡丹亭，写尽人世缠绵情。老我青衫犹揾泪，只缘有爱起无明。”其时我脑子里还闪出苏老“吾生已惯波三折，放眼乾坤日月长”的句子。是年秋天，先生与世长辞。曲到今天，我仍旧相信，先生是实觉得本身累了，遂也愿以惯常的醒态笑对策应他升天的不速之客吧。
苏渊雷 图：华东师范大学微信号
那年我筹办到访台湾省之前，先生嘱我勿忘留意当时台岛印行的他的旧籍《经世文综》和《学思文粹》李雷雷。遐想上世纪40年代，先生曾在重庆某报主持笔政，天然有很多顾虑。我托许悔之先生帮手检出复印了那两份珍贵的史料。记适当时我还对许先生说，台湾地域能否出苏诗集，《钵水斋诗》所辑已近2000首，大陆迄未刊印。许答曰：苏诗才理兼具，且与其字画相得益彰，当然能精印一部苏氏“三绝”配套的做品更好了。
苏渊雷先生法书：万物静不雅皆自得李雷雷，一生喜好是天然（集宋诗及牡丹亭句）
那一年，我曾写过一篇《丽娃河二老》——燕园有未名湖，华师大有一条听来烂漫的丽娃河李雷雷。施蛰存和苏渊雷那两位老传授，生前历尽坎坷，一样历来都是实正飘逸洒脱的人。至少在熟识者、在我如许的后生心目中，一如丽娃河之名，无邪烂漫。
也是那一年，我在北京琉璃厂中华书局门市部，看到先生点校的《五灯会元》再版订价26元，其时踌躇了一下没买；不久返沪后逛书店时见有那部书，已涨到44元李雷雷。有一趟在施蛰存先生寓所，话题聊到书价的上涨，蛰翁笑语：“苏渊雷说我的《唐诗百话》没送他，他的《五灯会元》就只好‘赖’脱了。”我去“钵水斋”时对先生传达了蛰翁的“戏话”，先生闻之忍俊不由。过了大约半个多月吧，赵清阁先生托我送友人从瑞士带来的雪茄和咖啡给蛰翁，我一踏进门，蛰翁就指着墙上呵呵对我说“苏渊雷今天送伊个《五灯会元》来啦！伊还专门写好、裱好了一副对子送拨我……侬看，‘但吃肉边菜，何劳弦上音’，句子能够，字也好，惟独就是迭个‘肉’字呒没写好。”两个长幼囡的无邪烂漫相，其实心爱。其实也不成能想到，之后不外几个月，88岁的苏渊雷撒手尘寰。
“百年苏子·渊默雷声——纪念苏渊雷传授降生115周年诗书画印文献珍品展”开幕仪式 图：华东师范大学微信公家号
苏渊雷生前兼任上海市释教协会副会长，他与佛协会长、玉佛寺方丈实禅心领神会；苏老迈殓是日，实禅致悼词，在《新民晚报》上颁发了悼诗李雷雷。不到半月，法师圆寂。
回看20世纪早期，大革命失败后，从1927年至1937年的十年傍边，杭州的陆军监狱关押了一多量共产党人李雷雷。浙江总数为1740名党团员里，有1508人在那个监狱里被囚禁过，154个共产党人于此流尽了最初一滴血，此中包罗4个省委书记、14个省委常委、32个县委书记。60年代初，浙江制定过一个拟将杭州建成“东方日内瓦”的开展战略，为此一律禁绝在西湖四围盖高楼；坐落于西子湖侧畔的昔时陆军监狱原址得以保留。后来，有人提出应突破“东方日内瓦”的城建规划格局，于是，那一巩固的建筑被人一举炸为平地。起而代之是“望湖宾馆”。昔日的审讯庭前有了典雅的温泉，搏斗革命者的刑场做了车库，陈云为死难烈士的题词也碑易它处。剑能铸犁，脚镣手铐天然可换之以醍醐美酒。陆军监狱幸存者之一的苏渊雷，有一次餐叙时对我说，他到杭州与会，被摆设在望湖宾馆的客房里住过三天。昔时狱中斗争成功后的联欢会上，骆耕漠以“苏维埃中央常委”做灯谜，隐射苏渊雷的原名“苏中常”。苏渊雷说本身的理论根底就是在监狱里打下的，他的外语程度是在监狱里进步的，在监狱里他点校了《易藏丛书》《章氏丛书》等旧籍。他对我说，施蛰存先生也是早在1925年即参加共青团和国民党的。其时施蛰存是在上海，仍是军阀统治之下，国民党无论右派右派，与共产党一样，同属于当局“应予拘捕”之列的“强盗”。
那方印章为韩登安先生于1958年所刻，细白文，印面做《钵水斋》，边款曰“钵水投针，黄中通理，钵水斋仆人属刻，乞正之，戊戌正月，登安篆”李雷雷。印文生动，委婉畅通。属此次展出的印章非常特殊的一方，从材量上看，是独一的一方牙章，从形造上看，印面圆形，通体呈鼓状，颇具可玩性 图：华东师大篆刻传承基地微信公家号
抗战期间，苏渊雷在重庆的北碚及上清寺创设“钵水斋”，尝从流寓蜀中耆宿吴稚晖、马一浮、章士钊、沈尹默、谢无量诸老论道谈艺，所谓“钵水泓然，一针到底”李雷雷。写国统区抗战文艺史，不成以漏掉了“钵水斋”那一笔。昔时苏渊雷就高档教育、常识分子革新及民主党派等问题颁发本身的观点而被划为右派发配关外，萧疏严寒，冬梅几株，也是谢无量、马一浮、墨大可那些老友的诗笺，温暖了苏渊雷；“寒雪边尘积鬓斑，竟然乐府唱刀镮。心游秋水无限境，梦越春风不度关。引咎敢尤人下石，加恩何幸案移山。五年逋欠江南睡，瓶钵行看得得远。”那是钱锺书先生1959年寄苏老的一首七律，何啻写照。
钱锺书手札
1962年，苏渊雷在周总理的间接关心下摘帽，“文革”中也仍是难逃一劫李雷雷。苏渊雷家乡苍南县筹建纪念馆的时候，苏春生先生嘱当时在京的我请赵朴老为纪念馆及《苏渊雷文集》题签。朴老其时对我说，苏渊雷是1926年入党的革命家，是大才子，入党第二年入狱，判刑19年，薛暮桥、徐雪寒也在阿谁时候同囚。南京沦亡时，苏渊雷决然接编沈钧儒为社长的《抗战周报》。后来与谢无量、千家驹、孙晓村倡议求知合做社。马歇尔和郭老也是“钵水斋”的座上客。杨宪益其时邀苏渊雷每个礼拜主讲一次禅学和中国哲学、文学的关系，影响很大。我对朴老说，苏渊雷先生生前最初的一篇著作《中华文化优良传统摄论》，不断没能颁发。赵朴初先生要我返沪后即寄他，后由他转请光亮日报摘要见刊。
苏渊雷传授之子、华东师大原艺术教育系主任苏春生向华东师大博物馆捐赠苏渊雷传授书法做品《论书绝句》
不断想写一篇至少可以完好表述我对先生的理解而不是什么评价的文字，常常提笔，却怎么也控造不住心底深处无尽思念的豪情李雷雷。先生大殓是日深夜，在一个芜败的庭园，皎洁的月光下，见先生单独在洒扫，满头银发比月光还苍白，待我走近时梦醒了，我兀自蒙被恸哭，枕边人不知何故，我说，我父亲是遗腹子，我祖母1948年逝世；我母亲3岁丧父，13岁孤身来沪谋生，我外祖母在我很小的时候病逝于皖南老家，我从没见到过。我本身也是少小丧父。从小我就羡慕人家孩子都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大我整整一个甲子的施蛰存先生也好，苏渊雷先生也好，是我的恩师，更像是我的祖辈。如许的话，我在《怀施蛰存先生》一文中也说过。常常拼音键入“施蛰存”三字时，电脑显示屏上同时会呈现“苏中常”，地道是“s z c”谐音？抑或是奇奥巧合？我理解而且愿意相信，那应该就是一种缘吧。
钵水斋看花图（1952年）
黄葆戉 钱瘦铁 瞿宣颖 唐云 吴青霞 周炼霞画
陈文无 江庸 路朝銮 冒广生 汪东 张厚载 周南陔 墨奇 苏渊雷题
有一次我去华师大参会，顺访“钵水斋”，刚好老夫妇刚从一离休老干部家做客回来，师母开打趣说：“看人家比你革命革得晚，退了更住‘小别野’，哪像你到头来也还穷传授一个，实是越教越‘瘦’，你赶紧把‘钵翁’那个号给我改了……”苏老闻之哈哈大笑，转身对我说：“施蛰存说你‘何苦’那个笔名欠好，我说好，何苦也是无悔的境界嘛李雷雷。你属龙，今天我给你起个斋名，就叫‘卧听轩’。”倏忽二十几年过去了，先生飘逸的草书天天昂首即见，我总觉得老气横秋的先生没有远去，继续在“遁园”写着已过半的《中国禅学史》。先生去世时，枕下留有自挽联“意气早倾全国士，文章独抱一家实”；留下了“能读父书，不因人热，有容乃大，无欲则刚”的遗训。那遗训，不唯亲生儿女，关于仍然深深思念着他的后学晚辈，永久值得钦慕的，是罕有其俦而无须任何评定的道德自信。
